南京毛老太一人,一座城市的良知与制度的温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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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-12-09
凌晨五点,我被闹钟惊醒,窗外还是墨蓝色的,只有东边天际透着一线鱼肚白,小区微信群里,凌晨三点还有人在讨论核酸检测点的排队情况,我迅速起身,用冷水抹了把脸,套上最普通的棉布口罩——这是去年疫情初起时囤的,边缘已经有些起毛了,临出门前,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把身份证从钱包里抽出来,单独握在手里,金属门锁“咔哒”一声合上的瞬间,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,照亮了扶手上薄薄的灰尘。
检测点设在社区小学的操场上,我本以为这个时间应该人不多,转过街角却愣住了——队伍已经从校门口蜿蜒而出,沿着人行道排了足有三百米,人们安静地站着,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,像一组疏密有致的省略号,被黎明的光线逐一勾勒出来,我默默走到队尾,前面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,他拄着拐杖,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个布质的环保袋。
队伍移动得比想象中快,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像钟表的齿轮般精准运转,检查健康码、测量体温、引导分流,没有人交谈,但一种奇特的秩序在沉默中建立起来,我观察着前面老人的背影,他的衬衫领子洗得发白,后颈上有深深浅浅的老年斑,当队伍拐弯时,我看见他正用拇指反复摩挲着拐杖的龙头,那上面包着一层暗红的漆,已经斑驳脱落了大半。
进入操场,景象更加肃穆,十几个蓝色帐篷整齐排列,每个帐篷前都有一列更短的队伍,地面用黄色胶带贴出一米间隔线,有些地方的胶带已经翘起边角,又被重新压实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,这气味如此熟悉,以至于我竟感到一丝荒诞的亲切——它让我想起去年冬天医院走廊里的日子,想起母亲手术后在ICU外等待的漫长时间。

轮到我了,帐篷里坐着两位“大白”,面罩上凝着细密的水珠,年轻的那位抬起头,眼睛在护目镜后弯了弯——她在微笑。“请坐,身份证给我看一下。”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,有些发闷,却异常清晰,我递过身份证,她熟练地登记,然后撕开一次性采样器的包装,那棉签比我想象的长得多,像一根纤细的探针。
“头稍微后仰,啊——”她的动作快得我来不及紧张,棉签探入鼻腔深处,一种奇异的酸胀感直冲脑门,眼泪瞬间涌了上来,整个过程不过三秒。“好了。”她把棉签折断放进试管,动作流畅得像流水线上的熟练工,我道谢起身时,瞥见她防护服袖口露出的手腕上,有一道深深的勒痕,是橡胶手套边缘压出的印记。

走出帐篷,阳光已经铺满了半个操场,我在指定的出口通道停留了片刻,回头望去,队伍还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移动,蓝色帐篷在晨光中像一个个安静的岛屿,那个拄拐的老人刚刚走进帐篷,他的布袋子放在脚边,里面露出半截保温杯和一本卷了边的《老年健康手册》。
回程路上,早点摊开始营业,蒸笼冒着白汽,油条的香味飘过来,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身份证,它已经被我的手汗浸得微湿,这场检测像是一个短暂的休止符,插入日常生活的乐章中,没有惊心动魄,没有英雄叙事,只有成千上万个普通人,在某个寻常的清晨,完成了一个微小的、必须的动作。
我突然想起帐篷里那个年轻医护的眼睛,在厚重的防护后面,那双眼睛清澈而疲惫,却依然记得微笑,在这场漫长的、没有硝烟的战争里,我们每个人都是战士,也都是彼此的见证者,核酸检测不只是技术流程,它成了我们这个时代最特殊的集体仪式——在棉签探入鼻腔的瞬间,我们以最脆弱的方式,确认彼此的存在,确认我们依然在共同呼吸,共同等待。
回到家,我把身份证插回钱包,手机震动了一下,是核酸检测结果查询系统的推送:“您的检测报告已生成。”我点开,屏幕上跳出一个绿色的“阴性”,像一片小小的、安心的树叶,窗外,城市已经完全醒来,车流声由远及近,我泡了杯茶,看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,新的一天开始了,和昨天一样,又和昨天不一样,我们依然在生活,在每一个需要仰起头说“啊——”的时刻之间,寻找着继续向前的勇气和理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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